值宿,是一件很累的事,更准确的说是劳神。
接替麻杆的王尧已经十个时辰没有阖眼了。月牙戟重百余斤,杵在地里就是一根很好的柱子,可以抓着眯上一觉。
倒不是他心大,而是其他四名王卫,也在各自闭目养神。
背后的行辕里依旧灯火通明,始皇帝似乎总有看不完的奏章,盖不完的玺印。
他的那些大臣们,此刻已经酣然入睡,而他还有上百斤的木片,竹条要去翻阅。
低头急行的内侍,个个步履匆匆,好在没人再举着木牍进入行辕,全是跟随那些郎卫向外而去。
微微抬头,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,耳边除了风声,行辕外再没有一丝杂音。
卯时,四刻。
下了差的王尧哈着热气搓着两手,钻进了暖烘烘的营帐。刚一进来,微微一愣,对着手拿木勺正看向自己的南宫洺道:“起这么早?”
南宫洺嗯了一声,埋头将木勺探进架在火塘上的青铜锅内,继续慢慢搅动。
王尧本想问今早吃点什么,瞟了一眼锅里煮的是小米粥后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再一看还在呼呼大睡的翳,昨天就一点肉没吃上的王尧,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有人偷营!”
悄悄走到床边,在翳地耳边说完,王尧急退两步。
“剑!”翳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起身,半跪在榻上用沙哑的嗓子低声道:“甲......呢?”
“哎。”
南宫洺长长一叹,抱着木盆去给少爷打水。
两人洗漱得了,粥也刚好熬得恰到火候。
王尧扭身看着藏在床下酒囊愣神,心想“要不?喝点直接睡了?”
刚要探着身子去拿,就见半开着的帘子,又被人从外面掀开。
“吃着呢?”
秦风一进来,就奔火塘而来。
翳起身让位时,顺带着就要去把帘子放好。
“还有人呢。”秦风大大咧咧的坐下,边给自己盛粥,边说道:“没肉,这饭吃个什么劲。”
王尧环胸抱臂,冷哼一声。秦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,慢慢吸溜着小米粥。
麻杆怀抱大锅,两根小臂哪怕隔着衣物,也依旧烫的要命。咬牙切齿的用屁股顶开帐帘,倒退着走了进去。
“闪开闪开!烫死某家了。”
这满满一锅的热羊肉端到面前,王尧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。
火塘被灌进来的冷风一刮,火星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四溅,好在都不是讲究的人。锅里有灰,直接喝了也就当是干净了。
秦风舔干净羊棒骨上最后一点肉丝,拿嘴冲着开口处用力一吸,举着看了一眼,确定里面干干净净后,扭头冲着王尧,问道:“酒呢?”
“咳咳。”
王尧差点被呛到,摇摇头,将手指伸进锅里寻摸着。
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酒,虽然是巡游,皇帝可以有专门用来拉酒的马车,他可没有。
秦风像是早就想到了一般,油油的大手伸进大氅里面,掏出了一个酒坛。
“君上赏的,尝尝?”
王尧点头如捣蒜......
坛子不大,二斤酒两人正好一人一斤。
酒,喝的就是个气氛。
翳喝酒全是从入了王尧麾下开始,所以也不怎么眼馋。他真正馋的是坐在自己一旁,麻杆身上这身象征着身份的甲胄。他自己也有,只不过跟南宫洺几人的不一样,只是军中普遍可见的而已。
麻杆也不善饮酒,他馋的是翳随时系在腰间的军刺,以及挂在床头上的那柄环首刀。
两个当初并没多少交集的家伙,都已经吃饱。对视一眼,起身走到一角,轻声嘀咕起来。
因为昨日军粮配出了差错,而没有吃到肉的王尧。此时的那点火气也随着这锅羊肉,这坛御酒而烟消云散。
秦风没说,他已经训斥了麻杆,顺便将几个小内侍行了仗刑。
“这酒怎么样?”
王尧一晃神,差点脱口而出:一百八一杯?
“陛下赏的,自然是好的。”秦风嘴角一挑,刚要开口,王尧直接打断,继续道:“肉要凉了。”
趁着秦风在锅中捞肉的功夫,王尧对着南宫洺勾了勾手指。
“好东西,解腻。”
用嘴将肉叼着,秦风学着王尧的样子,双手将蒜皮剥掉。
西行带回来的东西很多,大蒜就是其中之一。王尧倒是没觉得吃肉不吃蒜,香味少一半,只是单纯觉得快要吃吐了。
“羊是好羊,一锅清水,撒一把细盐就是美味。可在边地,每天就是牛羊肉,大军未至时还好,最起码还能来上一顿大虫,补补身子......”
“就你吃的最多。”
王尧翻着白眼,静静的看着秦风。
秦风只好悻悻一笑,一仰头,将蒜瓣抛向空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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