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同于那些暮年老者,看着一个个亲朋逝去后,孤苦伶仃算计着自己还能再活多久的麻木。
两世为人,不说死守山坳时,战后找不到尸骨的士伍,就麾下那些整整齐齐一排排躺在后山的士卒遗骸。还有那些鹰嘴崖上跟自己时常喝酒吃肉,曾一起去过西域的山贼,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又有多少?
心如磐石,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。
王尧本以为自己忠诚的是秦国,而且是扫六合,大一统后的秦国。但见过了始皇帝后,才发现他也很难抑制住向一个人效死的那种卑劣。
这种感觉,对把自己养大,且传授了一身本事的无名都没有。
南宫洺是死士,麻杆跟伯同样是死士。
现在。
王尧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像了。
翳在死士的保护下,架着马车,载着钦犯,缓缓转道向西。
两天后,刚刚入夜时分。
车外的马蹄声逐渐远去,眼前的秦国将军也已经褪去身上的大氅,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甲胄,张良心中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可能要逃出生天的感觉。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直到子时深夜,除了偶尔路过的野兽发出几声低吼,马车里跟马车外,都静的吓人。
“驾!”
“驾!”
张良被这一声声呼喝惊醒后,才发现马车中已经有了光亮。
“卫丞(少爷)。”
“天寒,上来说话。”
麻杆跟南宫洺虽然嘴上应诺,可仅仅是登上了马车,却没进车厢。倒不是怕掀开车帘时将枯坐一夜的王尧冻着,而是他们俩的身形如果再钻进去,一定很逼仄。
南宫洺向一边又挪动了半寸,单膝虚跪在车板上,看了一眼也已跪好的麻杆,肃声道:“薛县丁氏。”
不多时,马车里就传出清脆的敲击声。
“咚”
“咚”
“咚......”
每隔一个呼吸,王尧的食指指节便敲击一下木盒。
“怎么查的?”
听到王尧询问,麻杆在南宫洺之前,开口道:“回卫丞......”
“丁氏一族,世居此地,至如今已有九世。代代人丁兴旺,若再算上家中童仆、庄户,族中丁口已过千余......
在薛县,丁氏族长常被人称为‘半城’。
意为半个县丞......”
“半个县城?”
王尧声音微挑道。
麻杆没做多想,回了一声:“是。”
“还有呢?”
麻杆眉头微皱,继续道:“滨海道。”
“嗯?”
王尧被麻杆颇为跳跃性的话,弄的有些迷糊。察觉到坐在车厢内的卫丞,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耐烦,麻杆只好赶紧解释起来。
原来,因为皇帝出关东巡,各地的驰道的修缮事宜,也都加快了进程。正如当初所预料的一样,薛县也借着刺杀皇帝之后的大索天下一事,凭白多了不少苦力。
按照麻杆的一贯常理来说,像如丁氏这种地方大族,本就是各地秦国官吏重点监视的对象。时不时的用一些严苛的秦法梳理一下丁氏,才是本该出现的情况。
可现在,滨海一道的驰道修缮又是大索天下,丁氏不仅没有一丝像是衰败的迹象,昨日晚食之时更是炊烟袅袅。要说没有问题,麻杆打死都不相信。
“少爷,还有一事。”
“可是记号直指丁氏?”
“丁氏,有购粮之举。”
说完,南宫洺不再言语,麻杆也沉默下来。
两人已经将自己查到,甚至就连猜想也说了出来,剩下的就交给马车中的王尧来做决定。丁氏一族,此时也根本不知道昨天偶然间出现在村外的身影,将决定他们的生死。
始皇帝还在。
丁氏会造反吗?
王尧觉得未必。
大秦刚刚扫六合后的前两年,造反的人还是有不少的,
今天楚国的越人杀了一什秦军士卒,明天燕国的轻侠又截杀了一个县尉,后天齐国的游侠绑了一个秦吏。
这种事,在秦国眼下的疆域内数不胜数。
可一个族中人丁过千的地方豪强要造反?
恐怕没人会相信。
因为代价太大。
毕竟阖家灭门,断送香火这件事。在这块土地上,生活了几千年的百姓从来都不能接受。
王尧现在的身份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,就去调动军队来围了丁氏。所以无论有多反常,他都只能自己先去看看。
哪怕他在着甲时,用调侃的语气询问了张良。后者用极度肯定的语气答道:纵此时不反,日后也必反。
随意的吃了点饭食,王尧终于下了马车,靠在一棵树上,打起了盹。<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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