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杆在丁氏的祖宅外，守了一夜。

    手里的秦剑也紧紧地攥了一夜，他一直竖着耳朵，可让他失望的是，内宅里没有什么刀光剑影，更没传出喊杀，怒骂声。

    但心里总还有一丝侥幸，毕竟王尧想要悄无声息的弄死一个人，实在是挺简单的。

    黎明时，当看到丁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面时，他恍惚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   喊了一声少爷后，人多眼杂的情况下，就见王尧手腕一转，四指轻轻摆动。

    丁固其实一直都徘徊在生死线上，哪怕此时的他被护院有意识的围在正中，可依旧一样。王尧如果想他死，丁固最多是再多喘几口气的时间而已。

    之所以没动手，可不是因为刚刚管事的那番话，纯粹是王尧脑子想的有些多。

    全身而退后的折而复返，固然可以调动军队将丁氏的庄子团团围住，可难免有些人会成了漏网之鱼。

    这种人大概率就是丁氏里面的聪明人。哪怕逃一个，也让王尧觉得会后患无穷。

    他想知道是谁帮着丁氏练出了昨晚的那支族兵，谁又才是真正领兵的人。

    丁家这一晚上的损失固然惨重，很多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王尧这对主仆，但是做为一家之主，丁固不止知道平衡，更懂取舍。

    留下王尧，就算是赚了。

    这里‘留下’的意思有二。一是王尧自愿，昨晚发生的种种不愉快便烟消云散。二就是强制，大火一定是王尧放的，丁固正好也给所有人一个交代。

    只是一行人出庄子不久，丁固心里的算盘，便直接被砸烂了。因为官道上迎面而来的队伍并不姓‘丁’。

    “见过县尉。”看着带兵前来的薛县县尉，丁固眉头紧锁。

    紧接着，县尉口中的一声拿下，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。

    昨夜，几个时辰的大火，足够让登上城墙望了一夜的县尉早早地带兵前来。虽然知道这两屯戍卒对于丁氏来说，起不到丝毫地作用，怕是还会像之前那样，顶多在庄子外围查看一番。

    但县尉还是来了，因为他是秦人，他在薛县也已经待了两年之久了。

    这两年的时间，做为一县县尉的他，怎么可能不知道薛县丁氏，可对方的手太长。长到如果不是皇帝在修建驰道，春耕又要临近，忙到近乎无暇他顾的县丞跟县令又正巧不在城中。哪怕整个丁家都烧没了，恐怕也轮不到他前来。

    双方在官道上剑拔弩张，只是没过多久，就见远处又是一阵尘土飞扬。

    一声声呼喝由远及近，等到这近百名骑在马上的轻侠临近，跟丁固冷眼相视的县尉，张口道：“丁公，可是欲反？”

    “县尉又是何意？”丁固心思急转，又道：“贼人闹了一夜，不少人家更是因这场大火伤了家中的劳力。我乃本乡三老，这些乡民自是来寻我拿个主意，护我周全而已。只是看不过大人如此行径，自发不忿而已，何曾敢有反意？

    槐大人，我再问你，我是犯了哪条秦法。秦律中，又有哪处写着你可随意带兵拿人？

    丁固可是何处得罪了大人？”

    麻杆眼角一抽，就要出言训斥。他觉得就凭丁固敢对着一县县尉用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，直接下狱也不为过。毕竟他绝对可以给对方安上个藐视朝廷的罪名。

    只是他还没开口，就被已经察觉到的王尧用手给轻轻拽了回来。

    麻杆转头疑惑的看向王尧时，就听人群前面传来一声带着蔑视的嗤笑。

    “呵呵……”

    见丁固又像之前几次一样强词夺理起来，县尉冷声一笑，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，被说的哑口无言，面红耳赤。

    这自然也没逃过丁固的眼睛，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是一紧。

    “也罢！”

    丁固循声看去，县尉也是慢慢回身，身子微躬。

    “我秦国县尉，本就有保境安民之责。既然丁氏遭了贼人，眼下最紧要的也该是调查一下，将犯人缉拿。”从马车上迈步下来，翳轻轻扶起县尉后，继续道：“就算你丁氏家大业大，这把火烧的不痛不痒，可也没有民不告官不究之说。

    方才在车中听闻，庄子上有人受伤？某家可否见见？”

    丁固不是没有看到那架隐隐被戍卒护住的马车，只是他先入为主的以为那是县尉的车架。

    现在看来，这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，才是这马车真正的主人。

    他没有去过关中，但对秦人官场上最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。

    想要让一个县尉行礼，你的爵位一定要不低于对方。而能让槐挺直腰杆的继续站在这儿，这人该比县令、县丞两位腰杆子更硬。

    翳面沉如水的看着丁固，既然刚刚下车时余光没有看到少爷的身影，那他也无所谓对方跟自己在官道上耗着。

    就算不远处丁氏的庄子上随时都有可能再冲出数百名成年男子，光天化日之下，谁敢当街斩杀秦国官吏？

    似是故意不想给丁固太多思考的时间，翳的嘴角微微向右一翘，出声道：“带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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